不像屏東,擱親像屏東ê所在:林婉筑

不像屏東,擱親像屏東ê所在:林婉筑

你是哪裡人?
「你覺得自己是屏東人嗎?」

當我們對究方社的工作夥伴拋出了這樣的提問,方序中他沒有回答。

究方社的工作夥伴中曾有許多「屏東人」,或說多人是與屏東這片土地有連結的生長經驗,東港眷村的幼時記憶、過年回內埔老家放煙花的例行儀式,為了打球到屏東唸高中的青蔥歲月。

其中一個秀異的存在,是婉筑。
婉筑在屏東縣民公園內的「雙園休憩」跳床上恣意蹦彈| 攝影 彭雅倫
婉筑,人稱「東」。方序中說「東」,真切,直率,有熱情,就是他在尋找的夥伴理型。

未滿三十的東,是臉書社團「設計好朋友」版主,與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自發舉辦了多場有趣主題的設計分享聚會,去年為沒有新一代設計展的畢業生們策劃了在溼地展出的專屬展覽 ; 還在究方社任職的時候,就在方序中和師兄們的引領下,參與多項斬獲金獎的設計作品。離開工作室後自主接案的她,設計了之前火紅電視劇「華燈初上」的劇名標準字,更以樂團「淺堤」新專輯「婚禮之途」設計一舉獲得金點設計獎標章,近日以「平安安平」為主題的剪紙活動主視覺大受好評,日前才在高雄設計博覽會展出了「剪黏創作 — 盆景系列」作品。

婉筑的師傅說:「沒看過有人剪黏做這題」。

東以設計思考的方式切入,將與主體同色的塗料,混入用作膠粘的水泥漆中,解決較小尺度的剪黏作品中,常會出現膠粘水泥漆色蓋過主體創作的美感失衡問題,如此一來,她以剪黏手法形塑的立體盆栽,更加貼合著當代生活的物件形貌,走入了引起現代人共鳴的視覺體系裡。

問東為什麼做剪黏?她簡潔自如地回答:「剪黏是立體的拼貼」。

用自己的語彙解讀台灣的文化,在日常的產出創作裡自如地使用著,是新一代設計人的特徵。
婉筑的「剪黏創作-盆景系列」作品」| 林婉筑提供
懷揣「地方感」的寶物

與其說太陽花世代以後,年輕人是「天然獨」 ; 不如說,他們「認同」由自己挖掘到的、帶有「地方感」的寶物。

地方感(sense of place),或可說是我們對於地方帶有主觀和情感上的依附,「人們在一個空間待久且對它產生感情之後,這個空間就會逐漸變成自己認同的地方」,而所謂帶有「地方感」的寶物,可以是在台南街邊一扇鑄有鳳梨圖樣的鐵窗、一盞嘉義咖啡店裡鑲著彩色玻璃的老燈、一台從台北橋急馳而過上有霹靂布袋戲角色的痛車、一雙繡有飛燕銜環的西門町繡花鞋 ; 這樣的物件與它產地的文化,澆灌共好地ㄧ起生長,貨物流通到哪裡,地方的印記就跟著去哪裡。

「人也是一樣的吧?」,走到哪裡,身上都帶著自己的家鄉 ; 帶有「地方感」的寶物裡,當然也包括人,只是我們會說:「這個人很『草根』,很有『根性』」、很有哪裡人的「氣味」。

「對啊,我覺得屏東人就是樸質,很有韌性」,婉筑這麼說道。

當我們說,帶著「地方感」的寶物裡,也包括了寶藏男女,「屏東人」。

指著家鄉的現在,都曾望著遠方的未來

婉筑就讀屏東教育大學的那四年裡,主修文化創意產業學系、輔系視覺藝術學系,每日徒步來回民生與森林兩大校區。當我們騎著機車同遊屏東市,她揮動長長的雙手,明確指向那間轉角的7–11,說著這幾張便利商店門口的長凳,是視覺藝術學系校外聚會的熱點。跟系上同學因為想吃乳酪蛋糕從屏東市騎腳踏車到潮州,為了迎新宿營機車場勘小琉球環島數圈累到吐出來 ; 屏鵝公路走九遍直達恆春墾丁大街,聖誕節的萬金教堂與三年一科的東港迎王,都是系上說走就走的青春記憶。
婉筑帶我們去大學時系上都愛去的皮皮家吃綠咖哩配泰式奶茶| 攝影 彭雅倫
不過,她在屏東最愛待著的地方,不僅只那些熱切的指畫。隨東進入校園,機車停妥棚內,前方磁磚鋪面的圓型廣場,是東學生時期在校園裡就能近距離看到,鍾永豐與生祥共同演出的場所空間。我們信步進入屏東市天際線中最高聳的現代大樓,按下圖書館所在的九樓電梯紐,抵達以後推開安全門輕躍拾階而上,來到頂樓,東說:「我會在這裡發呆,想那時候該想的事情」。

「什麼是那時候該想的事情?」

「未來吧。」

大二那年,系上邀請五度獲德國紅點設計獎的設計師,賴佳韋,來演講,那是婉筑第一次知道有「平面設計師」這個職業。美術班出身的東,馬上知道自己喜歡這個。有了嚮往,就有了追求,就學期間的暑假,她把握住從屏東北上,在賴佳韋工作室實習的機會,就此確定了自己未來的志向。後來,東一畢業就搬到台北,不久後進入究方社工作。

這當然是設計人欣羨的就業路徑,只是對婉筑來說,「我還是擔心自己落後同年齡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在屏東唸大學,或許能更快接觸到前緣的設計 ; 不過如果不在屏東,可能也接觸不到所謂的平面設計」。問東:「那你喜歡屏東嗎?」東回答:「當然,我還是常回來這裡」。

「回來看看,屏東的哪些跟以前一樣,又有了甚麼樣的改變」。

「唸書的時候,屏東總圖是以前的樣子,屏東燈會不是現在的規模,屏東火車站也還在整建中」,後來才有設計展在屏東「超級南」,也才有了屏東縣民公園。

成為「屏東」與「屏東人」之前

確實,屏東,在「超級南」之前,僅是知名作者筆下的環島之旅中,從高雄去往台東必經的一條道路:
『高雄之外,可去美濃,主要看田疇清美,而以不算太高的遠山做背景,期間點綴著客家三合院民居,是臺灣少有的所謂美麗農村的最佳模型。再往下便是屏東縣。倘快,走過了枋寮,在楓港附近向東取南迴公路,便向台東而去。臺東市有一條鐵花路,是紀念胡適的父親胡鐵花曾在臺東為官。』
屏東市內萬年溪畔的綠鬣蜥| 攝影 彭雅倫
對所謂的北部人來說,墾丁是屏東的代名詞,或許愛台灣的新世代,也可能是因為半島歌謠祭才知曉了恆春古城,因著《 屏東本事》的封面人物林宥嘉,才開始閱讀屏東。

就婉筑而言,屏東硬體的更新與文化的再造,絕對能夠吸引她一探究竟,當然還會一再看訪的是,一直生活在這塊土地的人們。

以特色雞白湯著稱,屏東少見的日式拉麵店,梓村麵屋,位在與屏東圓環中央市場接壤的福建路上,鄰近街角有老宅翻新的茶屋、手沖咖啡館與頗具特色的異國料理店,與梓村麵屋的朱紅吊簾跟木作拉門,共同構築了舊城的街區風景。梓村麵屋老闆夫婦Ken與跳跳,在婉筑大學時代就經營著Amika早午餐店,那時是她流連駐足的所在之一,東常與兩位店主聊天,置身於頗具設計感的空間裡,吃著他們用心料理的餐點,聽跳跳說著自身在台北當代藝術館的工作經驗,也是東曾經嚮往的城市體驗。

在還沒有如今馳名全台的美菊麵包、猻物咖啡以前,「幾位屏中畢業跟我們前後期的校友,不約而同地返鄉創業,像是一碗豆腐、偷咖啡、放空,都在那個時期開始,我們決定開店也有受到他們成功的鼓舞」,過去在上海有餐飲經驗的梓村麵屋老闆Ken,跟我們分享他的創業經:「我喜歡陪在家人身邊的生活,不過,我是生意人,會選擇回來開第一家店,當然也是在計算客源與評估成本後下的決定」,「雖然家鄉人口數不比大城市來得多,但是我相信,如果在屏東這個二十萬人口的地方可以經營好一家拉麵店,日後到兩百萬三百萬人口的大都市,也不會是問題」。
屏東市福建路上的梓村麵屋屋主一家| 攝影 彭雅倫
輕輕推開梓村的木門,低頭閃避朱紅色的布簾,抬眼立即感受到店內空間滿溢的台日昭和風情。磨石子樓梯扶手、碧綠色地磚、赤褐木紋隔間貼皮的出餐台與半開放式廚房隔間、天花板上的圓形電風扇與長條的白光燈管。懷舊海報、店招與動漫模型、間或陳列著老闆阿公的老件,Ken在廚房裡與夥伴們忙著為店內滿桌的客人出餐,身為美術老師的跳跳下班後帶著女兒前來會合。

大盛柑橘醬油雞白湯拉麵,不待許久就清香濃郁地上桌了,青龍紅雙喜的中華拉麵碗裡,盛著肥瘦平衡的炙烤叉燒、鮮嫩多汁的厚片雞胸與鹹甘口的溏心蛋,切得細碎的新鮮青蔥伴著爽脆的豆芽菜,夾著軟硬適中的麵條大口大口倏-倏-不停地吃著,我們都忘記一開始坐下來聊的關於店內裝修的話題,接連舀了好幾匙清爽不失濃郁滋味的白湯,最後把碗端起來用口就著碗喝,才心滿意足地望向跳跳正將剪好的一小塊一小塊的叉燒,放到女兒的碗裡。

她繼續說道:「我們也喜歡老東西,老味道,不過適度的變造與創新,更能符合現代人的生活習慣與在地市場的口味。」梓村麵屋還有一款「魚介」湯底,也是二十一世紀初發源於東京新宿,以魚乾熬製湯頭,意與傳統福岡豚骨口味一別苗頭,時至今日開枝散葉為廣受大眾喜愛的「魚介系」拉麵。想在台灣也是相同的,彰化以蛤仔為基底的黑肉麵,就與台南以蝦頭吊味的切仔麵不同,深受在地鄉親的擁戴,各自發展出深具地方風土底蘊的系譜。
梓村麵屋的大盛柑橘醬油雞白湯拉麵| 攝影 彭雅倫
不想改變的是——

「在屏東市主要做的還是本地人的生意,除了之前的屏東燈會吸引外地人來屏東市玩到住過夜以外,觀光客來屏東多半會直奔東港小琉球或墾丁,不太會在屏東市停留。」青壯年返鄉做生意,必當知曉本地人的口味!

我們跟婉筑來到她說是民族路夜市的屏東夜市,源於日治時期在屏東經營「慶記洋行」的林石城家族號召由57攤組成的「露店區」,戰後至今,日夜街景始終繁盛,在這裏,萬巒豬腳、屏東肉圓、四神湯、排骨酥、大腸米腸、肉羹魷魚焿、鵝肉切仔麵、旗魚黑輪與熱炒花枝,從南到北的山珍海味你都吃得到。遠近馳名的屏東汕頭沙茶火鍋老店:新園、佳家、隆賓,都在夜市裡「興市巷」內走路五步可達的範圍內。
夜市巷內的屏東沙茶火鍋三巨頭| 攝影 彭雅倫
所謂潮汕口味的沙茶火鍋,在屏東市落地深根,成為本地人喜愛的家常口味,與日治時期在屏東興建的數個飛行場,戰後發展為空降訓練中心與空降特戰司令部有絕對的地緣關係。

「原本屏東人不太吃牛的,後來接管機場的軍官與糖廠的親眷,很多來自潮汕一帶,自然就成為主要客源,也帶動本地人吃沙茶火鍋的風氣。」不過,不吃牛,又何妨?笑稱「萬物皆可煮」的新園掌廚,是婉筑大學同學的本家長輩。不吃牛的選擇不只松阪豬,新園裡還有一道不同於其他沙茶火鍋店的「鹹菜腸仔」,以豬小腸跟酸菜、竹筍同煮,將屏東著名的豬隻風味發揮地淋漓盡致。

『過去屏東以養豬業稱霸全台。屏東內埔竹田只養黑豬,不養白豬 ,八年前學者深入研究發現,黑豬基因特殊,方能延續數代,自成一色,維持純度,也仰賴當地豬農的努力,為台灣保留了重要種原。』

而距離夜市不遠處,婉筑每回屏東必訪的是,位於一級戰區的阿祥担仔麵:「這裡不管什麼時候來都有營業,不管想吃什麼這裡都有。」座落門口的大冷藏櫃裡,光是沙拉這個品項就有魚蛋、竹筍、蘆筍、蝦子可選,涼拌菜常備豬肝、小黃瓜鵝掌、韭菜、鹹蜆任點,滷味有豬皮、鴨蛋、豬腸,川燙的地瓜葉、菠菜、魷魚、肝連、生腸黑白切。主食不只擔仔麵還有撲滿肉燥而非僅僅淋上醬汁的乾粄條、飽滿多汁的韭菜水餃,跟最令人魂牽夢縈的肥瘦適中滷肉飯,與筍絲為靈魂伴侶的豬腳飯。
阿祥担仔麵店門口的小菜沙拉陳列櫃| 攝影 彭雅倫
「每次來都沒有辦法取捨,只好滷肉飯跟豬腳飯都點」,婉筑笑著勾選她為我們推薦的老饕一套。屏東山海的豐饒,毋須贅言,完全反映在一家謙虛自名為擔仔麵的寶物老店裡。

婉筑説:「如果問我屏東哪裡最好不要變,那就是阿祥的口味吧。」

屬於屏東生活的儀式感,關於土地之愛的認同

說到屏東在地持續不變的儀式活動,不像其他縣市的耶誕城雖是觀光客的打卡熱點,但是可能成為本地人的嫌惡設施;每到聖誕節,屏東市的大小居民都熱切期盼著街頭裝置的點亮啟用。

『屏東縣的萬金聖母聖殿,是台灣首座,亦是現存最古老 (超過 150 年以上)的天主教聖殿。不僅促成全台唯的一天主教眾落,每年12月第2個禮拜日的堂慶紀念日,媲美媽祖繞境的聖母大遊行,更串連起屏東市區內的聖誕節活動,夜裡閃爍的繽紛燈泡,更串起一條在當代與舊時的朝聖 之路,是專屬於屏東的聖誕廊道。』

聖誕節的時候,跳跳一家會搭著從市內派發的聖誕專車,參觀屏東的天主教堂,一路燈火閃爍、萬家齊聚同慶的節日氣息,帶給人一種歡快卻又平和的氛圍感受。不僅是萬金聖母聖殿,還有位於泰武的天主教佳平法蒂瑪聖母堂,屏東的每個村落,從竹田到內埔、東港鎮上與玉環新村內,都有屬於地方建築特色的天主教堂。不是天主教徒的居民,每到十二月也會期待著到萬金看聖母像與聖轎、參與民間舉辦熱鬧又華麗的聖母出巡,寶冠閃爍、彩緞飄揚、粉片飛舞自青空中灑落,那片段深刻地珍藏在屏東人有關幸福的記憶抽屜裡。

特別的節慶,平常的日子,須要的儀式感,不只是小確幸,是讓我們在不斷前進的韶光裡,按下難得可以專注於自身的暫停鍵。
屏東縣民公園內殺蛇溪畔的水岸廊道| 攝影 彭雅倫
屏東縣民公園內殺蛇溪畔的草地上的兩隻小白鷺| 攝影 彭雅倫
單車上的風景,與放慢速度的散步自是不同,走入屏東縣民公園,殺蛇溪總在身畔,從河上吹送來的微風,淺淺潺潺的流水,『好靜,好靜』。

兩隻小白鷺一前一後,自橋上飛躍降落到行人步道旁,身穿「低級錯誤」螢光綠色t-shirt的婉筑,手腕上繫著前夜在高雄參與TAKAO ROCK打狗祭的手環,從旁悄無聲息地緩步前行,白鳥也兀自來回蔥綠的草地上輕躍著,許久沒有離去。溪澗的白鷺,生存空間狹小,多半獨行覓食以維生,少見成群往來盤旋。

婉筑離開台北民生社區的究方社工作以後,搬回老家宜蘭羅東居住接案,「回去以後每天都獨自一人在家工作,反而很少在宜蘭家附近走走」,倒是她每週固定去台南麻豆學習剪黏,一有機會就獨自往更南的高雄與屏東兩地跑。設計接案的空檔,她才會與山友結伴,朝雲裡走去,在越接近未知的自然,愈發遼闊、愈發艱險、越往高處越與身邊的人親近。

許是登高得來的體悟,細雨中,我們在9公頃(1公頃=3025坪)大的園區中往復奔走,婉筑步履輕盈,鬆馳有度,宛如水鳥在溪澗中穿梭,一邊注意避開腳下的小莎草,一邊指認著眼前墜地的珊瑚樹紅色果實。她說:「讓腳步跟著呼吸走,不要擔心落後,不要勉強趕上,照身體帶領的速度,也能自然地找到在隊伍中,屬於自己的位置」。

走近縣民公園殺蛇溪低水位的濕地上,潔白的野薑花叢自如生長。屏東鹽埔鄉與牡丹鄉皆盛產野薑花,全台約七成的產量來自屏東。而與溪水聯成一面的三階層式水池畔,一簇接一簇的橘紅野薑花沿著鄰水步道盛放。

人工造景的水平面映照著園內的工業遺構,那原為台糖舊紙漿廠的廢水沈澱池上,建置了環狀斜曲的竹構棚架,頂蓋下的鏡面天頂反射著,散發潛沈銀光的五節芒草,已抽出的暗紫紅花穗。不是夏末初秋在下淡水溪鐵橋畔如白雪覆蓋的甜根子草,是台灣河口溪畔隨處可見的菅芒花,婉筑確切知道自己喜歡的,不是甜根子草,「是菅芒花」。

不像屏東,擱親像屏東ê所在

屢獲國際建築景觀大獎、廣受媒體報導與各界雜誌一致好評的屏東縣民公園,處理了日治工業遺構中關於歷史如何再現的課題,解決了屏東在地人如何親水相依的問題,建構了台灣人民觀看地景建築的美感高度,也解構了政府規劃公園遊憩設施的制式想像。關於你我關於屏東也關於台灣,對於過去的取捨,專注當下的生活,關乎未來的想像。

是什麼讓在地的居民,還有婉筑,甚至是初來乍到的我們,對屏東縣民公園產生了應當如斯的,「認同感」?

雖說在眾人一片盛讚中,很難找到不喜歡這裡的理由。但是,「認同感」並非單純的好惡,也非源自於血脈。認同感涉及的是,一群享有共同文化的人們,經由一系列建構事實與製造符號的循環中,產生共享意義的共鳴感受,他們信任彼此能在共構的過程中尋求共同的福祉。

婉筑說著,她在屏東縣民公園,很像出國去到日本,也好像置身她的家鄉,宜蘭羅東 ; 與此同時她也知道,她就在屏東的土地上。

「每個人都拖帶著一個世界,由他見過、愛過的一切所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來是在另一個世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的回到他身上所拖帶的那個世界。」

婉筑的綽號是「東」,她老家的茶園在臺東,自小生在羅東,後來遠赴屏東求學,異地成長的經驗,讓婉筑之所以為婉筑,成為了今日的「東」。

而我們的人生經歷,組合成了現時的社會文化,我們去過的世界,最後集合為台灣島嶼眾生存在的所在。

當島嶼上的我們,可以「不帶成見與習癖去消費各地的自然與人文的風景。藉由體貼、觀察、思索異己的存在樣態來破除自身的膨脹、無知與虛妄」。踏上路途,認識彼此,溝通差異,就更有可能,凝練對於土地之愛的認同。

從屏東出發的旅途

回鄉之旅走到最後,我問婉筑,她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從屏東求學到台北工作,現在回到家鄉羅東接案,她認真思考著接下來,走向不同途徑的未來:是要在台北攻讀研究所、或是搬去麻豆跟著剪黏師傅貼身學習?
 
屏東教育大學內兩座反光鏡反射著,看似指向不同方向的道途| 攝影 彭雅倫
婉筑設計的樂團「淺堤」專輯《婚禮之途 》,並非約翰伯格在1999年65歲時出版的書籍《婚禮之途 》那猶似步入終途的心境,淺堤的《婚禮之途 》,是將滿三十歲的樂團成員,寫下對於人生再出發的思索。專輯由無歌詞的序曲開始,名為:下南州。

南州交流道,是國道三號的終點,是前往墾丁的必經之路,也是參加恆春婚禮的起點。

<下南州>後的第一首歌曲是<禮物>,由主唱依玲所寫的歌詞:

歷史 太長不容易看清
皺紋害人想起
年華 流轉而我不清醒
回頭看才發現你
從衣服散落的形狀 觀看自己
新的不來 舊的不去 容易不容易
有人好意 有人無心
叨擾你心中這片 原始的森林
永恆少年困在過去 沈浸不已
新的不來 舊的不去 容易不容易
有人好意 有人無心
有多壓抑夢就會有幾次提醒
你不用太拼命
無論男男女女
都是一份禮物
你會笑 你會哭 生來就值得
現在就是踏著過去 來到這裡
新的不來 舊的不去 放棄多容易
有人好意 有人無心
我願時刻叮嚀守護 你的聲音
你不用太拼命
無論男男女女
都是一份禮物
你會笑 你會哭 生來就值得幸福
日子輕如葉 生命如捲風
從落地那刻起 本來就值得祝福

但願瀟灑自若的婉筑,一如既往,總是帶著土地的祝福,用盡所有能用盡的姿勢,「去淋沐新的場景,也去勾撞遠遇的原鄉」,一再踏上,屬於自己的征途。
東設計的《婚禮之途 》專輯封面
林婉筑

東,1994年生的宜蘭羅東人。

職業是平面設計ㄕ,曾任職究方社,畢業於屏東大學文化創意產業學系,經營臉書社團「設計好朋友」分享視覺資訊也促使學生與業界交流。

喜畫字和拼貼。曾繪製《華燈初上》標準字;以淺堤專輯《婚禮之途》的視覺與包裝設計,獲金點設計獎標章;並設計2021貴人散步音樂節、2019妹仔運動會、2019桃園農業博覽會、看不見電影工作室歷年作品之主視覺。

作品資訊 https://www.behance.net/wanchulin
撰文者 彭雅倫

苗栗海線出生、成長於新竹山城客庄,目前定居大稻埕。台灣島嶼文化共生協會《島生屏東誌》主編/撰文/攝影/美術,曾任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總監、蔚藍文化出版主編、樹火紀念紙博物館美術等。作為台灣首位攝影學士彭瑞麟的孫女,以阿公生前所留千餘筆文件資料為基底,與夥伴楊先妤創建「彭瑞麟資料庫」開放給專業工作者,設立《彭瑞麟與我們的時代》臉書專頁公開分享,希冀呈現「非典型」藝術家與時代交織的身影,創造共寫台灣史與凝聚主體意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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